【荣霖】春色如许 36
大家新年快乐！
2017都要继续加油啊！
---------------------------------
鲁一玮的车慢慢地跟在许一霖身后，和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从午至暮，许一霖走了很远，整条街上被他搭过话的人不下二十个。鲁一玮一直在后面开车跟着。他亲眼看着那个着灰色长衫的背影一次次与路边的商贩和小吃摊旁里的食客搭话，看着他的眼神随着路人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变得越来越暗淡，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痛苦，看着他的脊背一点点从执着孤傲变得颓唐落魄，最后垮得不成样子。
鲁一玮看着那人的身影，摇了摇头。
许一霖之前承诺过，若是自己能证明荣石和鲁宜萱真的已经订婚，那他便主动离开荣石。这样最好。可他要是反悔，自己也不怕他。
许一霖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他双眼无神，脚步凌乱，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周围的路人明显不敢和他靠得太近。
鲁一玮按了按喇叭，“哎，问完了吗？”
他恍若未闻。
鲁一玮又朝他按了几下，他仍是缓慢地不回头地走着，没有任何反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鲁一玮也懒得在此刻再与他纠缠，朝车外大喊了句：“你记着自己答应了什么，要是反悔，我打断你的腿！”说罢，便调头开走了。
天色已晚，许一霖还在街上孤零零地游荡。
他目光茫然地看向远方，仿佛看到了荣石的脸。他不屑地说他讨厌结婚时的脸，他认真地承诺他不会结婚时的脸，他深情地说他这辈子只会和许一霖在一起时的脸。荣石的目光如此真诚，如此情深意切，许一霖不敢相信那是假的。
可是鲁一玮说得对，鲁家再有权有势，也不可能把一条街的人都收买下来。
到底是谁在骗他？是荣石，是鲁一玮？……还是他自己？
许一霖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愿意相信荣石，可是他更想知道事实。
许一霖突然想到一个人。承德城里他没什么人能相信，但那个人也许还能看他可怜，和他说几句实话。他深吸了口气，仿佛如此就能安定心神。
许一霖最后一个人蹒跚地走回了春许园。
索杰接到许一霖的电话已是深夜。索杰听到是许一霖的声音后便要去叫荣石，他与荣石同住一个套间，他接起电话时荣石正在敞着门的卧室里读报纸。可还没放下电话，却被那头的许一霖死命拦下了。
索杰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反应很快：“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他语气生疏，又特意没有叫许一霖的名字，即使荣石听到了也猜不出是谁。
“索叔，”许一霖声音不稳，“荣石和您在一个房间是吗？”
“是。”
“那……那算了吧，打扰您休息了……请您不要告诉他这电话是我打的。”
“出什么事了？”索杰冷静地问。
“……”
“说话。”
“……”
“谁啊？”荣石抬眼问道。
“咱们铺上的一个掌柜的，这么晚打来别是出了什么事。”索杰捂着听筒答道。
荣石听到后也不在意，只是“嗯”了一声，便继续看报纸了。
索杰见荣石没有起疑，便撒开手，对着电话说：“你先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我兜着呢，你尽管说。”
许一霖听见索杰旁敲侧击地安慰自己，突然想到在鲁一玮今日的一番羞辱之言，两相对比心下感动，竟险些掉下泪来。他擦擦眼睛，深吸了口气，说道：“索叔，我有件事想问您，求求您一定要告诉我实话。荣石，是不是马上要结婚了？”
“……”
索杰思忖片刻，一言不发。他轻咳一声，继而便是一阵沉默。
“求您了，告诉我。”许一霖央求他。
索杰偏过头看了荣石一眼，后者看完了报纸，正叼着烟卷，翘着二郎腿翻一本《新月》杂志。
索杰终是闭上眼，然后道：“是。”说罢，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许一霖握着电话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他心里清楚，如果连索杰都说荣石要结婚，那他就是千真万确要结婚了。之前的荣意，鲁一玮都不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
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贴着脸颊滑落下来了，许一霖努力地用袖口堵住自己的哭声。
电话那头没再答话，只能听到极力忍耐的呜咽声。索杰怕许一霖在悲戚之中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便疾言厉色地说：“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做，哪儿也不要去，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处理。”随即便挂了电话。他放心不下许一霖，必须得亲自回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索杰跟荣石说商铺上突然出了点急事，得立刻赶回承德处理，荣石不疑有他，想都没想便让他走了。索杰知道自己刚刚亲口承认了荣石要结婚的事，已经对不起了荣石一次，此时又来骗他，实在是万分不忍。可说出的话已覆水难收，索杰心一横，便坐上了从沧州连夜回承德的火车
两天后。
荣石下了火车第一件事就是叫司机直奔春许园。荣意不在，索杰提早回承德了，荣石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匹脱了缰的野马，想跑去哪儿就跑去哪儿，任谁也管不了了。
他心情不错，在车上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儿。
路上冰雪渐融，比之前好开了许多，转眼就到了春许园。
荣石意气风发地走进园子，径直走到了平日里二人居住的北房。许一霖坐在桌子前，索杰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在沧州的时候索杰说有急事要回承德，不想此时见他出现在这里。
荣石跨过门槛，背着手走到二人面前。
“大少爷，您回来了。”索杰低首致意道。
“嗯，”荣石点点头，问他：“你事情办完了？”
“是。”
“这么快？”
“……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荣石觉得索杰对他有些愧疚。
“……你没背着我干什么好事吧？”荣石打趣道。
索杰轻咳两声。
荣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切”了一声，随即落坐在许一霖身侧。
打从荣石进门，许一霖的眼睛就好像长在了他身上一样，刚进来的时候还不明显，可离近了这眼神盯得荣石心里发毛。他伸出手，自然地去摸许一霖的脸，却被许一霖侧身避开了。他侧身的幅度不小，明显是有意而为之，并非不小心。
荣石一时愕然—许一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反抗过他。
荣石向索杰投去一个问询的眼色，索杰只装看不见。荣石瞥了他一眼，然后拉过许一霖的手，温声说：“一霖，我回来了。这几天想我没有？”
他一开口，许一霖反倒别过头不再看他了。他轻轻地挣开荣石的手掌，目视前方。
荣石皱了皱眉头。
许一霖淡淡地说：“你回来了，那很好，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许一霖的语气让荣石心里莫名紧张。他微笑着说：“你问吧。”
“你别骗我。”
“嗯。”
屋里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明明温暖明亮，却无端让荣石想到他所见识过的阴冷黑暗的审讯室—他恍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被周围的目光冷冷审视然后扒光示众。当然，这样的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罢了。荣石是见识过许多大世面，蒙骗过许多聪明人的，所以一会儿无论需要真心还是假意，他都相信自己可以从容应对。
索杰最是了解荣石，只看见他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知他心中所想。索杰叹了口气。荣石来之前，他问过许一霖，“这些事你既已问过了我，一会儿又何必再问他呢，岂不是徒增伤感，自寻烦恼？”
许一霖听了这话，茫然地摇摇头，说：“也不是要自寻烦恼，不过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算是给我个最后的了断。”
索杰苦笑。他知道这不是什么最后的了断，而是许一霖给荣石最后的机会，最后让他说实话的机会。可惜看荣石这样子，用最后的顽抗来形容还差不多。他侧过头，不忍再去看荣石这场自不量力的顽抗。显然，许一霖要问的问题他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了，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他告诉许一霖的。索杰并不后悔这么做，唯独对荣石，他感到歉疚，因为他打着为了荣家未来的旗号，事实上辜负了荣石的信任。
室内的空气针落有声，荣石屏息凝神，等待许一霖发问。
“荣石，你要结婚了吗？”
话刚一出口荣石就松了口气。
“一霖，你看你，”荣石佯做无奈，“这个问题你还要问几遍？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你还不信我？”
“所以你不会结婚？”
“当然不会。”
“好。”许一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让我出春许园，也不准别的人和我接触？”
荣石一愣，随即笑了，“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是怕雪天路滑，万一这几个下人笨手笨脚的在外面照顾不好你，让你出什么事可怎么办。至于不准你和别人接触，更是无稽之谈……”
“好。”许一霖淡淡地点点头，截住了荣石的话。
荣石讪笑着说：“总之你知道我这都是为你好就行了。”
“一霖，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火车实在是累得很，有什么问题不如你迟些再问我，我现在真的想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此时荣石还意识不到许一霖的不对劲，那就实在是太傻了。
“我问完，就让你去休息，然后再也不烦你了，好么？”许一霖面容平静地说，眼睛依然没有看向荣石的方向。
荣石总觉得许一霖的话特别别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荣石也不好再推拒，只得硬着头皮道：“好，那你问吧。”
室内黄铜暖炉里的炭火是索杰估摸着荣石要到的时候点的，现在已经烧得噼啪作响，却反而衬得屋里十分安静。
“咱俩初见是在戏梦园，那时你在后台的厢房里说喜欢我，可是真心？”
荣石迟疑了一秒，然后自信道：“是。”
“好。”许一霖点点头。
“你送我的定情信物鼻烟壶，是在哪儿买的？”
“天津卫的一家古玩店。”荣石面不改色。
“好。去年中秋夜，你在哪里？”
“在家里。”
“干什么？”
“忘了，可能是跟荣意打电话吧。”
“好。”许一霖点点头，神色悲戚。
索杰抿紧双唇，也面色如灰。可惜荣石一直都在下意识地忙着圆谎应对，虽然面上不显，可实际却心神不宁，根本没有注意到屋里另外二人表情的变化。
“两个月前我被汤玉麟以私藏军火的罪名带走了，当时你打算救我吗？”
荣石下意识地说：“那当然。”
“我是初七被带走的，为什么你十二才叫索叔去汤府赎我？”
荣石一时语塞。他早就被许一霖接二连三的问题逼得措手不及，虽然暂时能勉强应付过来，但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在涔涔冒汗。这仿佛是一个死局，而他正在这场死局里胡打乱撞，却仍找不到出口。许一霖的问题显然是有备而来，句句戳到他的软肋上，可他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正待诌些什么蒙混过关时，许一霖又开口了，他声音悲凉，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是因为让我在汤府多挨几天打，你就可以少花些赎人的钱？”
荣石瞳孔倏地睁大，他愣了几秒钟，随即猛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索杰。索杰这次没有避忌他的目光，但只与他对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索杰的反应让他一下子懵了——荣石算天算地也算不到这次是索杰把他摆了一道。
他这时才彻底慌了。很明显，索杰向许一霖透露了一些荣石永远也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但具体透露到了什么程度，荣石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他不敢轻易说话，唯恐一开口又不打自招。可到了此时此刻，他还心存幻想，希望索杰没有告诉许一霖全部的真相，毕竟，他是知道自己有多在乎许一霖的。荣石这么想着，仿佛得到了些安慰，可仍是心乱如麻，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许一霖转过身子，面朝荣石，一脸惨然地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问你，问完你就去休息吧。”
索杰闭上了眼睛。
许一霖一动不动地看着荣石，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目色悲戚，眉间尽是酸楚。
“春许园，是你买来做什么的？”
评论(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