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红

【荣霖】春色如许 30

    这章是两天写完的,相信我,字数真的很良心!

    正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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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您做得对。毕竟您马上就要和鲁小姐成亲了,总这样不是个事。”索杰在送荣石去商会的路上对他说。

    荣石要从春许园搬走这件事索杰是知道的。他欣慰于大少爷不知何故的浪子回头,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就此事谈论一番。腊月十三这日清晨,他正好要陪荣石出席商会的首次年末议会,在路上便提到了此事。

    荣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索杰为人正直,虽然平常嘴上不提荣石的私生活,可心里一直不喜他在外拈花惹草,加之荣石出身于高门大户,在外头养人的事若是让人散播了出去,终究脸上无光,连带着荣家也受人贬损。这可不是索杰这位老管家想要看到的。

    操心的管家继续说:“春许园那件事您也做得好,许先生为您吃了不少苦,那宅子是他应得的。总之您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收,这我就放心了。”他说着从后视镜里意味深长地看了荣石一眼。

    荣石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个明白人,可惜并不是明白索杰口中的道理。荣家和鲁家生意上和家族上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他清楚得很,可那又怎样?他荣石是因为一纸婚约就收敛心性的人?他想到这儿又顿感疲累,便不欲再纠缠于成亲后作风做派的问题,岔开了话茬:“对了,上次给许一霖检查身子的那个大夫是你找的?”

    索杰一时反应不过来荣石指的是哪个。自从许一霖来了春许园,便头疼脑热不断,只是他身份上不得台面,每次问诊都得藏着掖着的,为了不引人注意,基本每次给他看病的大夫都和上次的不是一个人。次数一多,就连一向精明缜密的索杰也有些记不清了。

    “就是看他屁股的那个。”荣石跟索杰说话倒是从不绕弯子。

    “呃…是。”

    “是你让他看他屁股的?”

    “呃…”索杰有些尴尬,“我当时以为您以后还要继续和许先生,呃,做事,所以可能想查查他那几天又没有被人碰过,……”

    “那大夫说许先生没问题,所以我之后就没跟您提。我本以为那大夫当时瞒过了,没想到还是让许先生察觉了。这件事我原该先问过您的意思的。”

    “不,”荣石微抬下巴,摇头道:“这不怪你。”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不过以后没这个必要了,他的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看来您真的想通了。”

    “是,我是想通了,”荣石的口吻颇有几分自嘲的意思。

    索杰揶揄他:“这可不像您。您这几天不是还得住在春许园,就忍得住?”

    荣石苦笑道:“哎,你说说这事儿。我倒是不想待在那儿,可若是前脚春许园被查后脚我就搬走了,我在汤玉麟那儿成了什么了?”

    “也是,”索杰向左打方向盘,拐了个弯,商会就在前面,也就三四百米的距离。

    “虽然这不像您平日里的作风,但是看到您这样,我打心眼里高兴。”

    荣石挑着眉说:“没什么不像的。你若是以为这次我是痛定思痛,才下定决心的,那你就错了。我之所以想和许一霖散了,是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还是上次私藏军火那事儿让我想明白的。”

    “什么道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荣石说到做到,从和许一霖谈话后的那天起就再也没迈进北房的门一步,更别提像之前那样在一处吃饭,说话。他尽量地早出晚归,可毕竟同住于一个屋檐下,总有避无可避,不得不和许一霖打照面的时候。这时他就会客气又疏离地朝许一霖点点头,权把他当做个陌生的邻居。荣石每次朝他虚伪的微笑,那笑容都像是割在许一霖心口的刀子,直要把他的血肉都剜出来。

    许一霖无数次站在东厢门外等荣石,想和他搭话,或是捧着一碗精心熬制的鸡汤给他送去,但都被他用冷漠不动声色地拒于千里之外。

    有些人是天生的演员。

    演员是什么?如果这个职业的定义是一个把别人的痛苦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的善于伪装的人的话,那么荣石一定是个出色的演员。只不过,他相信这不是痛苦,而是一个沉痛的教训。现在的剥离有多难受,就证明他曾经用心有多深。游戏人间的风流少爷竟然真的对猎艳的对象用了心,这可不是个笑话?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还是个男人。荣石在意识到这点之后直想抽自己,当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然而,时至今日,他其实从未真正地审视过自己的内心。或者说,他不敢。万一里面是更可怕,更凶猛,更不可控的东西怎么办?不过,在扇了自己几个耳刮子之后,他好歹清醒了些。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趁着火焰还没烧起来,先把火苗给灭了,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荣石想当聪明人,不想当傻瓜。


    那天荣石和几个承德商会其他的头头聚餐,几个北平和济南的军火商也来了,荣石和大佬们碰杯直碰到手软。他从个毛头小子那么大的时候就开始偷家里的酒喝,功夫自然也不是盖的,只不过酒量再厉害的人也架不住被十几个人轮番灌酒,几轮下来他便感到有些不支。荣石抓了个空子去洗手间吐了一次,然后又回来继续在酒桌上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北方人谈生意就是这样,你得先在酒桌上把人喝服了,人家才肯正眼看你。荣石内心十分憎恨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可又无可奈何。

    好在,合同签的很顺利,荣石很高兴。酒过三巡,他又做东带众人去了承德的烟花巷玩耍。

    这条泛滥着迷乱和情欲气息的花巷他以前常来,熟得很,进去了便如鱼得水地叫老鸨按老板们个自的喜好安排了合适的姑娘。此举自然让客人们十分满意,人模狗样地走进包间前,个个都夸荣石周到,懂得待客之道。

    荣石将这一群人安顿好后,又被老鸨强拉着喝了好几杯酒。他养了许一霖之后就很少来这里了,老鸨一看见他就像是见着了许久未见的银灿灿的大洋,拉着他就不撒手,愣是不知道又从哪儿叫了一堆顶漂亮的姑娘,推搡着他就把人带上了楼上的雅间。

    荣石酒精上头有些犯困,加之胃里难受,本打算这晚上都不再喝酒的了,可架不住几个小姑娘轮番上阵,变着法儿地哄他,把刚签完合同的荣石哄得更是不可一世,直直又灌进去了一壶酒。这回是彻底烂醉如泥了。

    索杰连拖带拽地把死沉死沉的荣石拖上了车,终于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将人送回了春许园。到了春许园,索杰又立马调头去玉楼春收拾残局了。

    荣石走进了院子,不知为何突然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他面色发红,双眼迷离,显然是在耍酒疯。

    “一霖,一霖,”他含混不清地喊着,声音却极大,“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哪儿!一霖!我饿了,你出来,给我做吃的!”

    许一霖刚刚就在屋里听到了荣石的吼声,他急急忙忙的披了件衣服,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荣石还在雪地里朝一棵树大喊大叫:“我饿了,一霖,我要吃红曲糕,我要吃红曲糕!”

    许一霖见荣石这样,心疼坏了,连忙将身上的衣服披在荣石身上,又好说歹说将人领进了屋。他先把荣石沾着酒气和寒气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又给他灌了个汤婆子捧在手里。其实根本没必要,荣石今天晚上喝了不少,白酒、洋酒全都在胃里烧成了一团火,把全身都烧热了。此时他的手怕是比汤婆子还要烫。

    荣石坐在凳子上,任由许一霖帮他换衣服换鞋。他把头埋进许一霖的胸口,使劲地用脸蹭那片衣衫,嘴里喃喃地重复:“红曲糕,红曲糕,我要吃一霖做的红曲糕……”

    他就像个小孩子,执着地、不加掩饰地向人讨要着想要的东西。他的口齿已经不甚清晰,不仔细听还以为他一直在嘟囔“红糕”这两个字,可他依然不知疲倦地蹭着许一霖的胸口,重复着这含混的一句话,就像是在撒娇。许一霖见荣石这模样,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捧着荣石的脸,凝望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然后真的像哄小孩子似的问他:“怎么喝成这样了?这么不注意身体,以后怎么行呢……”

    荣石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许一霖又要哭出来了。

    他好歹收住了眼泪。

    “我好想你,你想我了吗?”许一霖的手指微微颤抖,温柔地抚过荣石的眉毛,额头,再到头发。

    荣石嘴里喃喃地:“红曲糕……”

    “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我饿了......”

    许一霖嘴角苦涩地扯出一个笑:“好,那我现在去给你做红曲糕吃。你答应我,一会儿可别睡着了。”

    “嗯,不睡,”荣石迷迷糊糊地点头。

    许一霖好歹给荣石擦了把脸,就披上件外套,摸着黑去厨房鼓捣了。冬夜的厨房很寒冷,就着水和面的时候许一霖的手都要冻僵了。红曲糕制作过程又极花时间,一屉糕点从筛面和面到真正蒸出来至少要一个小时。等许一霖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红曲糕再走进房间的时候,荣石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许一霖把盘子放在桌上,然后走近荣石,推了推他。

    “荣石,你睡了吗?”

    “红曲糕蒸好啦。”

    “荣石……”

    “荣石,你没睡吧……”

    “别睡啦,你不是饿了吗,快起来啊,”许一霖又推了推他。荣石好像聋了一般,什么也听不到,一动也不动。

    “你不是答应我说不睡等我的吗,”许一霖有点哽咽,“你醒醒啊,我好不容易能和你说说话,你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醒醒啊荣石,醒醒呜呜..."

      "理理我,陪我说说话……”许一霖伏在荣石胸口呜咽了起来。

    今天晚上的荣石很乖,乖到不像是一个刚从风月场沾染了一身烟酒脂粉气的男人,而更像是一个天真无欺,伸着手向人家讨点心吃的男孩。许一霖想永远地留住那个男孩,他希望荣石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最真实,最不克制的模样。然而,那个听话的男孩已经在刚刚睡去,而等他再醒来时,他又会变回那个冷酷的欠揍的男人。

    许一霖往那盘红曲糕上盖了层帕子,用来防尘。他一边把帕子的四个角掖在盘托下面,一边悲哀地想,他这么做有什么用?难道荣石明早清醒过来的时候,还会想要吃他做的点心吗?

    折腾了这一番后,已经快到凌晨三点了。房间里的灯都关上了,只剩床头还燃着一节蜡烛。许一霖不舍得吹灭它,他想再借着它的光亮,多看一会儿荣石的脸。

    他的手指痴迷地描摹过荣石英俊的眉眼,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荣石被这几滴微凉的液体弄得有些不舒服,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许一霖连忙拿袖口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滴,然后撑起身子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可以隐约听到荣石的呼吸声。荣石睡在许一霖左边,但许一霖左耳弱听,他便侧过身来,让听力稍好一些的右耳离荣石更近些,好更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许一霖觉得他好像回到了和荣石刚住进木兰围场,荣石还对他恪守礼法的那段日子。那时他们晚上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躺着,感受彼此的呼吸声。

    真想回到那段日子,多安宁,多静好。

    许一霖照例从枕头底下摸出他的鼻烟壶—他这几日都要攥着这小壶才能入睡。即使这次荣石就在他身侧,可好像这只鼻烟壶能比这个实实在在的人带给他更多安全感。许一霖强撑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也熬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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